大约在明末清初,记载了海南岛东海岸前往西南沙的航线、更数的《更路簿》出现了。尽管我们今天已无从考证海南渔民是从何时起踏上茫茫的南中国海,但这部集结了海南渔民智慧的神奇册子,无疑是海南先民敢于闯荡、向海谋生的明证。数百年来,他们以海为田,凭着高超的技艺和惊人的胆识,自如地穿行于南海的暗礁、急流和风浪中。在他们当中,琼海潭门渔民的独家绝活最让人称奇:潭门渔民出海一般都是潜水作业,其他地方的渔民是海面上的渔民,而潭门的渔民则自称是“海里的渔民”。
他们是一个特殊的群体,出生在潭门却行走在祖国南端最为广阔的海域;他们是一个特殊的群落,世代的闯海人生已经习惯于行走在大风巨浪之中。港口、大船、渔民和行走在海上的风浪和故事,都赋予潭门渔民神奇的色彩。在这层神秘的面纱背后,有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
11月18日,琼海潭门港口,上百艘渔船停泊在岸边。刚刚从南沙回来的渔船正忙着交易,一箱箱活蹦乱跳的石斑鱼、乌眉鱼从船上卸下,随即装上岸边的车上。
略显疲惫的苏德春从船上下来,提着简单的行囊,坐着三脚猫回到文教村家中。今年38岁的他是船上的轮机长,十几岁就开始出海的他已经完全习惯了海上的颠簸生活。
回到家中,父亲苏承芬正和村里的几位阿公坐在树下聊天。看见儿子回来,苏承芬便迎了上来:“这次出海船主收获还不小吧?”
“还行,应该有的赚。”接着他便把我介绍给他父亲,“这位记者是来采访南沙捕鱼的故事的,你和大伯们给他讲讲南沙的故事吧。”
“他们都是老南沙,有老船长,老水手,还有老轮机长。”苏德春转过头来对记者说。
几位年过古稀的老人开始向记者讲述出海南沙的故事。
渔民“三绝”闯南沙
“千里石塘(西沙),在崖州海面之七百里外,海舶必远避而行之。万里长堤(南沙),波流甚急,舟入回溜中,未有能脱者。” (明·顾王介《海槎余录》)
茫茫海域,恶浪险滩,潭门渔民却凭着过硬的本领自古都行走于此,高超的航海技术,过硬的潜游本领和丰富的经验,是他们闯荡南沙的三手绝活。
没有高超的航海技术,难以驾船出没南沙。一艘帆船,一个罗盘,潭门渔民仅凭着这些穿梭于南海,并积累形成自编自用的航海针经———《更路簿》。
潭门的渔民在南沙作业,独家绝活是潜水捕捞。水手都是潜水高手,平平者可潜十米八米,两三分钟;佼佼者则可潜20余米,四五分钟。在这个过程中,还要从事水下作业,捕捞海产品,绝不是一朝一夕练就的本领。
76岁的老水手彭业光说:“前段日子看电视,说是世界潜水吉尼斯记录是在水下呆130秒,如果这样说,潭门的渔民个个都可以破这个记录了。”显然,这对渔民来说只是小把戏。
潭门的男孩刚刚学会走路,就开始了海上训练。懂事时,就开始洗海水澡,五六岁的孩子就开始钓“甘龙”(小鱼);七八岁时开始潜水捕鱼;九岁十岁的时候,便开始出近海了;到十二三岁了,便和大人出远海,闯南沙了。
潭门渔民另外一项绝活就是过人的智慧。长期在南海闯荡,他们对海洋、天文、地理和气象知识掌握得十分清楚。
72岁的老船长苏承芬说,“洋流、风向是确定抛锚位置的最基本的因素,有时风向突变,锚的位置必须改变,否则缆绳绞在一起,你休想开船。”
过去的年代没有导航,茫茫大海中,寻找岛礁是渔民的必修课。经验丰富的渔民可以根据海鸟早出晚归判别岛礁方位,胆大的渔民常爬到桅杆上远望岛礁,经验丰富的渔民爬上桅杆,可以看见15海里以外的灯塔,50海里以外的礁盘。而苏承芬更绝,他可以根据岛礁在天空的云朵中映出的明暗程度来判断。
对于气象的判断,渔民们掌握了丰富的经验。“夜间星星一闪闪,不是台风就是雨”,“要想知道明日天,太阳下海看红云”,渔民们能根据天象变化预测台风。
几百年来,潭门的渔民正是凭着这三样绝活行驶在广阔的南沙海域,“再大的浪,都从潭门渔民的船下过!”这是潭门渔民中广为流传的一句话。
剪不断的南沙情
对于潭门渔民来说,去南沙捕鱼不仅仅是谋生的手段。潭门人几百年来都行走在这片神秘浩瀚的海域,他们已经把南沙看成了世代做海的“土地”。
潭门渔民协会会长麦邦奋说:“潭门人敢闯敢做,敢于冒着狂风巨浪,就是因为潭门人有着一股不服输的精神。对潭门人来说,南沙就像是‘祖宗地’,不能断送在我们的手里。”
数百年来,许多潭门渔民出海去南沙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潭门超过50岁以上的渔民都很少,长期的闯荡使生命过早地献给了浩瀚的大海。在南沙的岛屿上,凡是有人居住过,都有渔民的庙,渔民真正把这里当成“祖宗地”。
不过,这块“祖宗地”,却在上世纪50年代后中断了一段时间,当时政府不允许潭门渔民去南沙作业,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1984年。在潭门渔民不断的争取下,政府恢复了对南沙的捕捞。
老船长苏承芬说,“我们祖祖辈辈都在南沙作业,当时不让我们去真是着急,那时连晚上做梦都在南沙的岛上啊。在南沙闯荡了几十年,谁能不怀念那里。后来我带着5条船去南沙探捕,渔民们真是高兴啊,我们对它实在是割舍不下啊。”
挥之不去的海难
翻开潭门渔民的历史,如影随形的是挥之不去的海难。但潭门汉子不屈不挠的性格,却从没有因为海难而退缩。
今年45岁的王庆鉴,从17岁就开始闯南沙,对于自己亲身经历的海难,他总是不愿过多提起。
1994年的冬季,本来不是台风来临的季节,他们16个弟兄从南沙满载着海货而归。一路上,弟兄们欢声笑语,这次出海的大丰收给他们带来了喜悦,按当时的价钱,船上一条乌眉鱼就可以换一辆摩托车。
船刚刚行驶到通往西沙的航道上,不知从哪飘来了一片乌云,多年的航海经验让他们开足马力寻找岛礁避风,但船快不过台风,快到西沙时,台风已经袭来,狂风卷着巨浪,一个一个地扑上船来。
他们开始意识到了这场灾难,王庆鉴也在心中默默祈祷。船在风浪中已经不听使唤,开始下沉,弟兄们放下三条小艇逃生自救,没多久巨浪打翻了小艇,他们落入了海中。冬天的海水出奇的冷,但是凭着过硬的游泳本领,他们陆续游到周围的礁盘。风浪渐小,清点人数时,两个同伴不见了踪影。
潭门渔民协会会长麦邦奋说:“比起这段海难,还有更为沉痛的。这些都已经写入潭门渔民的历史。”
1934年,潭门水沟村符大堂的船载着18位渔民出海,永远没有回来。
上个世纪50年代,墨香村李树香的船在西沙中建岛遭遇台风,全船22人有15人遇难。
1975年的第一号台风,刮沉潭门渔船10条,卷走了55条渔民的生命。
今日出海大不同
何世轩,船长, 52岁,世代以做海为生。如今家里兄弟3人,拥有上百吨位的大船7艘,船上水手有200多人。
提起现在的出海作业,何世轩说:“现在出海的条件好多了,不像父辈那个年代,要靠风力、靠天象。”
何世轩介绍说,如今潭门的渔船全部都是机械动力了,船上有卫星导航系统、电台,台风热带低压等气象预报会在第一时间传达给他们,为船的避风提供了充足的时间。
除此之外,船上还配备了对讲机,随时可以和岸上通话。有关部门还设立了南海救助队,一旦发生危险,救助船和救助飞机会迅速赶到事发地点。
“现在后方为我们提供了强大的支持,使我们这些渔民可以安心地在南海作业了。等台风季节一过,我们又开始海上生活了。”在旁边船上的轮机长卢裕钦说。
出海者的明灯
选择了做潭门的女人,也就选择了默默的奉献和更多的担惊受怕。许多女人,目送自己的男人出海之后,从此永世相隔潭门女人
潭门渔民流传着一个传说:天气恶劣时,桅杆顶有一颗星,这时就要投饭团入海祭之,以保平安。传说这颗星是女神的化身。
相传古代有一个女人要去南洋,但船上有规矩,不能带女人,否则就会带来厄运,就会有颠覆的危险。在女人的苦苦哀求下,心慈的总簿便悄悄收留了她。船出海了,总簿把女人藏在箱子里,每天给她送饭。一次送饭时被船主发现。船主命令:“把她推到海里去!”女人被推进了海里。女人死后化为神祗。女人知道,渔民远海捕鱼,凶多吉少,难以预料风云变幻和惊涛骇浪。化为神后,女人专门为渔民指点凶兆。当天气不好时,她便化作星辰,出现在渔船的桅杆顶上,向渔民预警。
这虽是个美丽的传说,但众多潭门女人的命运也有如传说般令人唏嘘。选择了做潭门的女人,也就选择了默默的奉献和更多的担惊受怕。女人不但在家中要耕地养家,照顾老小,还要日夜思念祈求着丈夫的平安。男人出海去打鱼,生死茫茫两不知,许多女人,目送自己的男人出海之后,从此就再也没相见。
12月22日,冬至。
家住潭门的谢玉兰阿婆独自坐在家门口的板凳上,兀自望着大海的方向。
浩瀚的大海给了潭门人谋生的手段,也给了潭门人太多的灾难,更给了潭门女人苦楚与思念。提起往事,阿婆的眼神有些黯淡,伤心的故事一串接着一串。
当谢玉兰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有一天父亲在离开港口后就再也没有回来。那一年,她12岁,虽然不懂太多,但她记得每年的清明、冬至,母亲都会带她到海边烧香烧纸。
20岁的时候,她嫁到了村里的徐家,丈夫和父亲一样,做海为生。
结婚后,夫妻总是聚少离多,一年在一起的时候也就是短短的一段时间。阿婆说:“自从看父亲出海没有回来后,结婚后这种担心转到了丈夫身上。每次送他出海,都要烧香,保佑丈夫平安归来。”
阿婆说:“以前,海上和陆地没有任何联系,出去之后音讯全无,直到丈夫的船回到港口那天,悬着的心才可以落下。”
日子总是在这种祈祷与担心中走着,一头心系着出海的丈夫,一头要照顾家里的孩子。当丈夫和孩子在心中的地位渐渐取代对父亲的思念时,有一天,丈夫就像当年父亲出海一样,没有任何征兆,从此消失在茫茫的海上,再也没有回来。
提起丈夫,阿婆的眼睛早已经湿润,说:“当年抱着孩子送他出海,他连一句嘱托都没留下。”
丈夫走后,阿婆便把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孩子的身上。两个儿子相继成家。让她没有想到的是,8年前,一场海难又夺去了大儿子的生命。对于儿子的离去,老人不愿意多讲,只是满是皱纹的手,一次又一次的擦抹着泪水。
在潭门,像谢玉兰这样的女人还有很多……
但她们在家,依然耕田种地,养活老小。对于出海的人来说,她们就是一盏盏的明灯,照亮他们回家的路;她们就是一个港湾,停泊那艘漂泊的船……
百年老港—潭门港
潭门港有着让潭门渔民骄傲不已的地理位置:龙守其左显尊贵,鳌护其右呈吉祥
来到潭门渔港,刚刚走近便嗅到一股海浪的味道。
由于这个季节海上多风,上百艘几十吨乃至上百吨的大船都停靠在港口。港口航道两岸的小小码头上,来往的渔民悠闲地等着过河,一位老船工摆着一艘小木船,往返于两岸之间。
港口内的大船上,宛如一个水上人家,一位船员正在漱口,甲板上方晾晒的衣服在海风中摇摆,一条金黄色的小狗在船舷边走来走去。
这个繁忙百年的港口,面对浩瀚的南海,左面是龙湾商港,右边是博鳌水城。特殊的地理位置让潭门渔民骄傲不已:龙守其左显尊贵,鳌护其右呈吉祥。
港口不知从何时启用。据一位姓郑的渔民说,他家的祖辈是明朝从福建远航而来,一直从事海上捕捞,这和《更路簿》形成于明末清初的年代十分吻合,但港口应当要比这个年代更为久远。
很久以前,潭门的渔民已开始走向南沙这片神奇的海域,辈辈相传,从此他们世代以捕鱼为生,做海(出海)为乐,一艘艘渔船把两个不着边际的地方永远地连在了一起。
今年64岁的卢裕钦,是闯荡南沙的一位老水手,10多岁起就出海去南沙了。从小就在海边长大的他,不穿潜水服,最深的时候可以潜到水下20多米,一口气下去能在水里呆上四五分钟。说到这本领,老人说:“这都是从小在海边练出来的,我们刚刚懂事时,就开始在海里潜水摸鱼了。”
这也正是潭门渔民与其他各地渔民不同的生存方式,潭门渔民出海一般都是潜水作业,对于全世界来说,这都是一个特殊的群体,其他地方的渔民是海面上的渔民,而潭门的渔民则自称是“海里的渔民”。
是什么让潭门渔民成为这样一个特殊的群体?
对潭门渔民有着深入研究的土生土长的潭门作家郑庆杨介绍说,正是因为潭门特殊的地理位置,使潭门渔民适应于这种潜水捕捞的作业方式,这在海南的渔民中是独一无二的。
郑庆杨介绍,从潭门港到龙湾港这段海岸线,海底缓慢向海里延伸,在距岸5公里左右的海底,有突起的珊瑚礁群,这段巨大的珊瑚礁群把海浪都挡在外面。这样的海底环境,恰恰是游泳潜水的天然训练场,而潭门渔民的善游善潜也正是从这里开始。
而南沙海域的一些礁盘,礁群的海底环境和潭门又十分相似,潭门渔民在这里练就的善潜本领在那里得到了出色的发挥,这些都是潭门渔民潜水作业的重要原因,也使潭门渔民成为渔民中一个特殊的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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