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兰摄影师马尔库·赛哈的摄影作品《三亚疍家人》。

　▲海南大学副研究员、历史学博士张朔人在进行海南疍民问题研究。

▲《民国丛书》中海南文昌人陈序经著《疍民的研究》。

　　编前语

　　10月27日，三亚疍家文化协会将成立。此前的10月中旬，首届中国三亚旅游摄影大赛颁奖并举办作品展，芬兰摄影师马尔库·赛哈的《三亚疍家人》获一等奖，另还有以疍民生活为主题的摄影作品获奖。海南疍民的历史文化，是海南独特的文化资源，需要进一步挖掘；海南疍民历史以来的方方面面，正为越来越多的人们所迫切关注，期盼揭开历史面纱。

　　本报《副刊·史记》版从本期起，将推出海南疍民探究系列报道，精心梳理古书典籍的各种说法和权威文史专家的考证成果，展现海南疍民的来源、分布、习俗、教育、信仰等，力争让广大读者更多地了解这个神秘族群的“那些丰富而灿烂的往事”。

　　本期提示

　　万物有源。疍，又称蛋、蜑、蜓，是一个以舟为室，视水为陆，浮生江海的族群。其族源问题，一直为学界争议，也备受世人关注。海南大学副研究员、历史学博士张朔人，长期从事中国近现代史及海南历史文化研究，尤其是在疍民问题研究方面颇有建树。昨日，海口晚报记者对张朔人先生进行了专访，了解到越族作为疍族的源流，从唐朝起历代都有大量内地疍民迁海南。

　　疍家起源众说纷纭

　　对于疍，除了单个字的别称，史料记载中还有科题（曲题或裸题）、龙户、獭家、卢亭等称呼，都是指这同一个浮江海而生的群体。

　　我们通常所说的疍家人，本岛见存的最早方志《正德琼台志》，称之为“蛋民”。学界认定其活动范围从福建至东南亚沿海一带，但对其起源表述不一。

　　有说疍家人源于成吉思汗的蒙古族，在元朝末年，因战乱不断，许多蒙古族士兵被迫南下，流浪到沿海地区，不为当地人所接纳，便有人做了海盗，有人做了渔民。

　　有研究者认为，疍家人是原居于陆地的汉人，在秦朝时被官军所迫，逃入江河和海上居住，以捕鱼为生，此后世代传承。

　　疍民族源问题，学界颇有异说。民国时期，经海南文昌人陈序经《疍民的研究》的梳理，达12种之多（该著1946年出版，陈序经为岭南大学校长）。

　　较多的研究学者认为，疍民是古越族的后代，是我国古代最伟大的航海家族；解放前他们因为常年漂泊海上，又被称为海上的“吉卜赛”人。

　　我国著名人类学家、厦门大学人类学博物馆创始人林惠祥在《中国民族史》中主张，“越族为古代东南方大族且以精于操舟著名”，为疍族的源流，汉族为其补充，兼有外族中的“猺、掸、马来”成分。

　　海南疍人族源之争

　　至于海南疍家族源的争论，争论较为激烈，最为突出的是，一则史料成为两个民族的起源。

　　“南海水有鲛人，水居如鱼，不费机织，其眼能泣出珠”，这是目前研究海南原居民族的重要参照。司徒尚纪在《海南岛历史上土地开发研究》中，为论证黎人族源“实为古越人一部分”，以此对黎人早期从事渔耕活动进行诠释，并进而确定黎人活动的地理空间。

　　然而，这同一则史料，却被撰写《海口市民族源流及其风俗习惯》的冯仁鸿，用来解释海南疍人的起源。

　　“海南是疍民活动重要区域，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孰是孰非？对此考证尤为必要！”海南大学副研究员、历史学博士张朔人介绍说，此则“史料”出自于西晋张华所著的《博物志》卷二中的《异人》。这是一部“志怪小说集”，西晋武帝认为该著“记事采言亦多浮妄”，对于其中部分记载充其量只能具备“颇有文献价值”而已，“如此看来，用它来说明疍、黎起源，确实难以令人信服！”

　　但从另一角度来看，这一文本为我们了解海南早期社会提供了某种参考。它至少反映了秦汉之际海南迥然不同的两种生活方式：一为黎人的纺织；一为疍人海下采珠。

　　张朔人认为，林惠祥的“多元说”较为接近历史真实。其所撰写《海南疍民问题研究》，称“林惠祥对于疍民起源的判断，基本上解决海南疍民的族属问题，即以越族为主，具有多元性，同两广（广东、广西）的疍族有着一定关联”。

　　避难疍民大量入琼

　　“一洲置海中”，海南独特的地理环境，为疍民提供了广阔的活动空间。同时，历代中央政权对海南治理的力度比起内地存在着不同程度的减弱，比之于内陆，海南疍民有着相对宽松的社会环境。

　　然而，到目前为止，对于海南疍民历史情况的相关研究，尤显不足。张朔人研究认为，可以肯定的是，在秦汉之际内地疍民即已在海南岛的北部和东北部的沿海一带活动。汉代在本岛的政治建置中，玳瑁县（今海口市琼山区）、紫贝县（今文昌市）等靠近海边地区，以海产品来命名，正是疍人主要的活动区域。

　　值得关注的是，内地疍民向海岛的大迁移。唐朝“记丁输课”制度的推行，是两广疍民大量移入海南水域的重要推力之一。而此时的海南，基本上处于“羁縻诸州”的地位，基层社会控制相对薄弱，对疍民课税的执法不太严厉，这都对两广疍民形成一个强大的拉力。

　　“寻得桃园好避秦”，海南的水域无疑是理想之地，疍民在此时大量流入海南，主要分布于岛的西北部一带，并有向岛四周扩张趋势。

　　“尽管缺乏相应的史料，我们仍然可以认为海南疍民的人数在唐宋之际有了一定的发展。人口学的推力拉力理论，有助于我们对这一假设做出相应的解释。”张朔人说，历代大迁移，使得海南的疍民形成了一定的规模。

　　新中国疍民归汉族

　　如今，一些媒体报道中，侧重于我国各地疍民的现实生活，鲜有关注其“身前事”，大多只简单地点明疍民即水上居民。还笼统地说，据人类学家考察分析，证实疍民不属于独立民族，而是我国沿海地区水上居民的一个统称，属汉族。其实，包括海南在内的疍民归属都有一波三折的故事。

　　早期疍民，多游离于中央政府的“编户齐民”之外。自唐以后“记丁输课”；洪武初年，“编户立长，属河泊所，供鱼课”；清朝，对这一族群较为关注。清雍正七年，革除不许疍民登岸居住的旧俗；民国初期，提出解放“疍户”等所谓贱民，允许他们享有“公权”和“私权”；新中国建立后，疍民划为汉族。

　　张朔人介绍说，在新中国建立前后，疍民族群内部关系疏远，民族认同及民族自我意识淡漠，族属认定反应不强烈。据此，经过1956年民族识别，认定疍民原为少数民族，但长期以来已经自然同化于汉族，民族意识逐渐消失，没有必要再从汉族里把疍民分出，海南的疍民就是在这一历史背景下成为汉族。

　　结束采访，从张朔人撰写的大量论文和收集的众多文献中收回目光，记者不由得感叹，放眼历史，也许疍民才是真正的“闯海人”。疍民南下，或是一部“辛酸史”，而如今的海南疍民安居海岛，他们常年与风浪搏斗、由脆弱变坚强的形象，已伫立在人们心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