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什么典故，人坐在树下，就是一幅画，就意味深长了。

　　去画家老高家，完全是一时兴起，没给他打电话，不料却扑了个空。电话里他那边波光粼粼的，他说这么好的初秋上午，不能荒废了，他在天井湖公园吹笛子，让我在楼下的树下坐坐，他吹完一曲就回来。

　　他楼下是一小片林子，还有些樱桃树，石榴树，还有紫藤，扁豆架子。我就坐在石桌边。

　　桌子上刻着棋盘，楚河的“河”字上落了一个白点，应该是麻雀粪。石椅上有几片落叶，我挤一下，它们就挪挪身子，发出簌簌的响声，和我一起坐着看移动的光点，像河里的星星。

　　又落下了一片叶子，又落下了几朵扁豆花，停在我面前，像几只忘记飞动的蝴蝶。我觉得蝴蝶也罢，扁豆花也罢，在漫长的轮回里，飞和不飞都是时间问题，这句话我不想解释，你看懂了就行。

　　一只黄雀嫩黄地抓住石榴枝条，像一朵大花。它尾巴上翘，头朝下，随风荡着，看着我，唧唧，唧唧。我没有回答它，落叶也没有，扁豆花也没有。不需要回应的，僧敲月下门，自己听着，不寂寞。

　　几只鸡过来了，它们看看我，又走了。一只天牛爬到了“帅”位上，一条触角竖着，另一条耷拉着。后面吱呀一声，有人开了院子门，我没有回头。一会儿，一个老人搬条躺椅出来了，他躺下，随着椅子摇啊摇的，像一个摇床，又像一条船，夜渡无人的那种。

　　院子里有人喊，说的是苏州话。

　　“老头子，你不是说去公园唱戏吗？”

　　“不了，躺躺。”

　　“不去刮个脸理个发吗？”

　　“不了，躺躺。”

　　院子里洗碗声，自言自语声，楼上说话声，孩子的琴声，都朝树下来了。平时没有我坐在树下，它们都到哪里去呢？

　　老人睡着了，我也有点困。醒来时，一片叶子落在我的怀里，椅子上的落叶没有了，落花没有了，老人也没有了，他们去哪里了？

　　我站起来，也走了。没有我，树下的桌子、椅子，也非常美。随时都会有人来坐的样子。

　　我没给老高打电话，他在树下坐着吹笛子，肯定有许多事物降临、陪伴，他可能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