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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霜打白菜
来源: 海口日报 作者:孙黎 时间:2018-12-16 14:48:02 星期日

  文/孙黎

  菜园里扎好的白菜已矗成一道风景,就等着小雪前后几天窖储了。每到此时,总会想起白居易的那首“浓霜打白菜,霜威空自严。不见菜心死,翻教菜心甜”,愈发喜爱白菜的品性,特别是当人裹在棉衣里站立于霜寒中,身体突然瑟瑟一抖,真的感觉自己还不如一棵白菜!

  其实,小时候恨过白菜,有点刻骨铭心。那时家里的菜园就在门前,一年四季父亲打理得都很经心。我六岁那年,到了白菜长势喜人的季节,有一天午饭后父亲让我在家好好照看菜园,别让鸡给啄了。那个年代,农村的鸡都是散养的,可以自由地踩着阳光到处捉虫子吃。我听话地拿个小板凳,坐在菜园边看顾得认真。当妮子第三次来找我玩儿时,我想,看了大半天也没有鸡,应该没事儿,就和她跑远了。

  这一玩儿,忘乎所以。到了天黑,被三哥找到,我这才想起菜园里那些水灵灵的白菜来,想起到处乱刨乱啄的鸡。回家见父亲铁青着一张脸,知道大事不妙!一定是白菜遭了殃!没容多想,只听一声吼来,“跪下!”接着父亲的牛鞭就狠狠地落在了我瘦小的身上,疼痛钻心,落进我幼小的心灵!

  那个缺失白菜的冬天,伴着我的哭声,显得格外寒冷。我不再吃一口白菜。恨白菜!恨鸡!恨那个冬天!劝说中的母亲哭了,父亲开始自责。那个充满饥饿的年代,一畦白菜就是一家人过冬的保障,我挨的那一牛鞭,是父亲对饥饿的极度恐惧而怒火攻心!父爱在贫穷面前竟是那样脆弱!

  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体会到父亲养一大家子十几口人的艰辛。我也渐渐地接受白菜,开始学母亲的样子,用白菜去丰盈冬天那些苍白的日子,让悠悠岁月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寂冷的冬季,回家看望父母。拿出一棵白菜,砍去根儿,揭掉外边没卷结实的两层叶子,切碎了拌在鸡食里,站在鸡笼外,听着鸡喉咙里发的“咕咕”声,我感受到生命的美好和生活的愉悦。

  进屋把干净的大白菜纵切一劈两半儿,扒出嫩嫩的白菜心,切丝,加入盐、白醋、泡好焯过水的海蜇皮以及自制的辣椒油,一拌,香菜入色,尝一口,开胃!在越过越红火的日子里,这可是酒宴大席上抢手的一道凉菜,比起大鱼大肉来得清爽!留下雪白的菜根,切片腌制,随吃随取。

  剩下的削成片状,在母亲那八号的大铁锅里,伴着锅底灶膛的火红,灶上的人想着母亲的味道,白绿的菜、辣椒红的丝,油盐酱醋地一顿翻炒,一盘淡淡酱色中热气腾腾的醋溜白菜端到火炕饭桌上,把筷子递给父亲母亲。老屋氤氲着的无限温暖,带着如今的富足,从窗户缝儿里往外钻,无畏地飘进寂冷的冬季。

  现在的北方,白菜一年四季都有,不再是冬季的专属,但唯有经霜的白菜,那份水灵灵才可称得上精华,经霜的白菜去了疲软,变得厚实、脆生生,经霜的白菜褪了散散的张扬,细密中裹着稳重、淡然,经霜的白菜,无论是蒸、炒、炖、凉拌,还是包饺子、包子,都有了霜寒凛冽后的鲜美之味,这样的美,才有了后来“冬日白菜美如笋”的美谈!

  忽有一日,在网上看见一幅纯用白菜叶作为衣服的人物画,栩栩如生,竟爱不释手!那飘逸的裙摆,素白的简约,一看,就知道是浓霜打过的白菜,绿显得更绿,白衬托得更白,使人物在灵动中存了一抹端庄之气。看着这些本属于肠胃的平凡菜叶,突然充满诗情画意,不觉感叹,此时的白菜上升到艺术,也风情万种。

  有时在忙碌的工作中,独自担起一份责任的时候,我也常常会想:浓霜打白菜,菜会“味如蜜藕更肥醲”,那我六岁挨过的那一牛鞭,算不算人生中经历的第一次霜打呢?

(编辑:王秋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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