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炎娣 陈耿翻拍

　　苏炎娣（中）与周庆辉夫妇和琼剧名角陈育明（左二）、李桂琴（右一）的合影。陈耿翻拍

　　1957年至1977年，有一位在海南生活和工作了20年的女子，致力于琼剧的唱腔音乐继承、创新和发展，正是在她和一大批老艺人的共同努力下，琼剧结束了没有底本的历史，也告别了抒情不足的缺点；她还带领学生整理出了多部琼剧唱腔音乐资料，如《琼剧唱腔介绍》、《琼剧音乐介绍》、《琼剧过场音乐》、《琼剧唢呐曲牌》和《琼剧锣鼓谱》等。

　　她叫苏炎娣，现随独生女定居美国。苏炎娣生于1923年农历正月，日前刚迎来她88岁生日。海南日报记者近日采访了她当年的弟子周庆辉、张拔山和李桂琴等人。

　　结缘琼剧的福建女子

　　1952年，祖籍福建同安的印尼归侨苏炎娣考入中央音乐学院理论作曲系；1957年毕业后，随丈夫徐广泽（著名橡胶专家）来海南，被安排在广东琼剧团艺术室工作。苏炎娣虽然不大懂海南话，但结识了许多老艺人，观看过大量的琼剧演出。当时琼剧没有简谱或五线谱，只有用汉字编写的“工尺谱”。于是，苏炎娣一边看琼剧，一边记曲谱，以这种方式来开始学习和研究琼剧音乐。

　　1960年，“广东海南艺术学校”（1996年更名为“海南省文化艺术学校”至今）成立，苏炎娣调入该校。也是在这一年，国家二级作曲、琼剧历史和音乐理论专家周庆辉考入艺校，成为苏炎娣的首批学生之一，向她学习音乐理论和琼剧唱腔分析。

　　周庆辉是海南省首部琼剧史专著《琼剧志》的主要撰稿人。“苏老师在海南非常留意年轻琼剧人才的培养，重视琼剧音乐基础理论的建设，把握琼剧的发展和走向。我目前的这点程度，得益于苏老师带我入门。”周庆辉说，

　　从1958年开始，苏炎娣就经常面向全岛剧团办过多种培训班，当年琼剧界的许多年青人都受过她的点拨。

　　1959年1月，广东琼剧团、海口市琼剧团和文昌县联合剧团整编，成立了广东琼剧院。几个月后，嘉积中学高中毕业生张拔山考入琼剧院，他一边工作，一边跟随苏炎娣学习戏曲音乐。在苏炎娣教过的众多学生中，只有张拔山一人是学习琼剧作曲的，为此，他得经常在晚上到苏老师家，单独接受培训，所用教材全部都是中央音乐学院的教科书。苏炎娣的付出没有白费，张拔山后来逐渐成长为琼剧界的顶梁柱，1979年，被调到海南琼剧学校补苏炎娣之缺，培养了不少新人。如今的张拔山虽已年近古稀，但依然活跃在琼剧界，在琼剧编曲方面贡献才情。

　　周庆辉说，由于音乐在戏剧中从属于唱腔，出于伴奏地位，因此真正从事音乐工作的专业人士，一般看不上戏剧音乐，然而苏炎娣在中央音乐学院读书时，老师们希望一批学生建立起中国戏曲音乐的理论体系（当时我国有300多个戏剧品种），她甚至主动报名下乡，跟过河北梆子戏班，并喜欢上这一地方剧种高亢、激扬的风格；她本人性情也很豪放，有男子气概，平时还爱抽烟喝酒。

　　“苏炎娣老师初到海南时，虽然还不懂琼剧，但她看了很多戏，而且勤于记谱，渐渐地发现占据一部琼剧70%板腔的中板变化极多，便提出了正线中板（平和）、内线中板（忧伤）、外线中板（高亢）和反线中板（低沉）的划分方法，这些说法一直沿用至今。”周庆辉告诉记者。

　　对待学生亲如子女

　　苏炎娣在给琼剧记谱时发现，如果按照前苏联的音乐理论去记谱，就要增加很多“升降号”，非常不利于辨认，因为琼剧唱腔音乐音域较宽，苏炎娣改用简谱来记下琼剧曲谱，则避免出现过多的“升降号”，极大方便了认谱、弹奏和演唱。

　　据周庆辉介绍，1964年至1965年间，苏炎娣组织了一个工作组，专门调查和搜集散失在民间的琼剧板腔，先是油印了一本《琼剧唱腔介绍》，此后又主持编写了《琼剧过场音乐》、《琼剧唢呐曲牌》和《琼剧锣鼓谱》等资料，这些琼剧资料虽然未经正式出版，却是海南琼剧界的珍宝。记者近日在“孔夫子旧书网”发现，一本封面有苏炎娣名字的手抄本《琼剧音乐介绍》，卖家竟然叫价600元，该书的价值由此可见一斑。

　　苏炎娣在研究琼剧过程中还发现了这一剧种最大的不足———没有集中的核心唱腔，以致于主要人物无法抒发内心的情感，在舞台上显得零敲碎打。以在海南民间流传多年的《红叶题诗》为例，在没有经过田汉润色和拍成电影之前，整部戏词声多而声情少，即叙事的成分多，但抒情的唱腔少。这样的戏剧很难引起观众的情感共鸣。

　　苏炎娣一直想弥补琼剧抒情不足的缺憾，她曾将豫剧《社长的女儿》改编成适合抒情性演唱的琼剧，甚至发动海南的琼剧创作和编剧工作者，多写抒情的唱腔。在她的倡议和指导下，久而久之，琼剧逐渐走向声情并茂的风格。

　　1959年初广东琼剧院成立时，琼剧名旦李桂琴随海口市琼剧团并入琼剧院，被苏炎娣收为弟子，就住在苏炎娣家。

　　弟子李桂琴从苏老师那里得到的最大收获，便是如何做人。“她为人厚道，关心学生，自己从南洋买回来的录音机和自行车，就像公家的一样，任由我们使用；对曾经整过她的年青人，事后她也不计前嫌，甚至对方后来有困难上门找她帮忙，她也毫不推辞。”苏炎娣对待李桂琴就像女儿一般，百般呵护关爱，但是一旦发现缺点和问题，就会立即指出，一点都不客气。

　　在艺术方面，苏炎娣也给过李桂琴很多细节上的指点。譬如，李桂琴刚入琼剧院时，唱戏会有颤音，苏炎娣便对她说：“声音别颤抖，抖了不好听，要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真实的情感。”她认为：“每个人的声音都各有特色，不要跟别人比，要跟自己比。”苏老师的很多教诲，至今依然萦绕在李桂琴的耳畔，不曾忘却。

　　对琼剧创新与发展功不可没

　　周庆辉说：“苏老师是琼剧唱腔音乐理论专家，艺术实践很少，一般不作曲，主要的艺术成果是为琼剧电影《红叶题诗》编曲（苏炎娣是第一编曲，第二编曲为‘一代鼓师’陈培英）”。

　　苏炎娣在琼剧的创新与发展过程中功不可没，虽不轰动，却实实在在；在她和王黄文（1915-1988，曾任广东琼剧院副院长）等艺人的努力推动下，琼剧除了唱腔音乐有了创新之外，在戏曲改革方面，还废除了没有底本的“排场戏”，建立了以剧本为底本的制度，演奏和演唱才有“本”可依。

　　在此之前，琼剧演出凭借口耳相传和死记硬背唱腔、唱词，实在忘了词儿就现场发挥，它的缺点是伴奏乐队倘若跟不上，演员就会在台上出洋相。

　　谈到苏炎娣对琼剧的贡献，张拔山对记者说：“专业音乐工作者参与琼剧音乐的研究和创作领域，苏炎娣老师是第一人，她普及了基础乐理知识，提高了琼剧演员和音乐人员的音乐理论水平，培养了一批音乐、唱腔创作人员和研究人员，搜集整理了一批宝贵的琼剧传统音乐资料，其中包括大量的乐谱和录音，特别是资深老艺人的那些唱腔和演奏录音，可惜在‘文革’中被红卫兵洗掉。好在大部分的乐谱被保存下来，让后人受益匪浅。”

　　目前，张拔山正在根据恩师苏炎娣的乐谱资料，以及原有的琼剧“工尺谱”，编写《琼剧传统乐曲选集》和《琼剧传统唱腔选集》，以供琼剧专业学生和各市县琼剧团使用。

　　1977年，苏炎娣随夫调往广州，在广东省艺术研究所工作。但她对琼剧有难以割舍之情，第二年，她重返海南，着手写作《琼剧唱腔音乐研究》一书。有一次，她在定安县招待所突发中风，不得不回广州治疗。“苏老师无法进行更深层次的研究，这对琼剧也是一大憾事。”周庆辉说。

　　时隔20年后的1998年，在学生们的邀请下，苏炎娣回海南与弟子们相聚一堂，共叙别后之情，在周庆辉家住了一月有余。不久后，苏炎娣随女儿迁居美国，一直都有书信寄给海南的学生。

　　周庆辉至今还珍藏着两张拍摄于1998年的彩色照片，一张是苏炎娣与周庆辉夫妇和琼剧名角陈育明、李桂琴的合影，另一张是苏炎娣的单身照，照片上的她满头银发，表情慈祥，肤色在海南的阳光照耀下，显得格外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