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绍义

　　辛弃疾画像

　　1204年的阳春三月，辛弃疾被改派到镇江去做知府。镇江，在历史上曾是英雄用武和建功立业之地，当时也是南宋与金人对垒的第二道防线。所以辛弃疾每次登临京口（镇江）北固亭时，都触景生情，感慨万千。

　　“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极目远眺，我们的中原故土在哪里呢？中原的大好河山已经落入金人的铁蹄之下，此时此刻，不知道辛弃疾是不是想到了杜甫“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的诗句，反正当时映入眼帘的，只有北固楼周遭那一片美好的风光了。

　　北固楼在北固山的后峰上。北固山在镇江城东北的峻岭上，断崖千尺，突兀江边。想想看，古今有多少人登上大名鼎鼎的北固山、中外驰名的北固楼，只有辛弃疾一次登临，写下两阙壮丽名篇，让后人千古传诵，“天下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我携妻与C君夫妇登上北固山时，正是一个万里无云的晴朗日子，山上清香的松脂，清冽的江风，清脆的鸟语，令人心旷神怡。在这里，无论如何我也想不通当年的辛弃疾是如何吟出“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的。看样子，真正的英雄，再好的美景，也磨消不掉他们气壮山河的斗志。这也许就是凡人与英雄的区别。

　　如今，我们望着脚下的长江，想到的是李白的孤帆远影，想到的是王湾的青山客路，想到的是王安石的江南春风，想到的是张祜的两三渔火，想到的是苏东坡的我家江水。但辛弃疾不同，在辛弃疾眼里，这里既有周郎赤壁的艨艟巨舰，也有投鞭断流的前秦苻坚；这里既有出生草莽寒族的刘寄奴，也有雍州起兵后顺流而下的梁武帝萧衍……江水滔滔，折戟沉沙，于是发出“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的感叹。

　　我吟不出英雄的词句，但我知道英雄的为人，在我心目中，辛弃疾是一位文武双全的英雄。别的不说，就以英雄这两阙词来说，它们曾经得到多少人的好评。杨慎就曾经在《词品》里这样说道：“辛词当以《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为第一。”就是非常苛刻的刘克庄，也认为辛弃疾的词别具一格。“公所作大声镗鞳，小声铿锵，横绝六合，扫空万古”。

　　想当年，作为一个二十岁的热血青年，在金朝严酷的统治下，能够奋起反抗，毁家纾难，组织义军，投入到抗金的大军中，这是我第一个佩服辛弃疾的地方；当义军被叛徒出卖，辛弃疾几乎单枪匹马冲入敌阵生擒叛徒，并冲破重重险关，过淮河、渡长江，把叛徒从敌占区押送到南宋都城临安，这是我第二个佩服辛弃疾的地方；第三个就是他的主战思想了，当时的南宋政坛，一片畏敌如虎之声，苟且偷安的阴霾笼罩都城，无人敢言收复山河之事。又是辛弃疾愤然上书，纵论敌我形势，畅谈恢复大计，他的见地，他的谋略，当时竟无人能出其右，这又是我佩服辛弃疾的地方。无论年轻时的辛弃疾，还是年老时的辛弃疾；也无论是其谋略还是其胆量，都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所以，在我心中，北固山就是英雄的山，北固楼也是英雄的楼。抚今追昔，遥望夕阳下燃烧如火的江水，我也突然有种“那不是江水，那是五百年流不尽的英雄血”之感。我相信，在英雄走过的地方，无论是他爬过的山，还是他登过的楼，都有一种英雄气，在驰骋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