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刘民

　　我村公婆宅前有几棵挺拔的椰子树，结满累累椰子，我们男孩爱爬上去摘椰果吃喝；树旁宅角攀缘着几丛枝繁叶茂的三角梅，躯干缠绕弯曲，嫩叶常绿常青，红花绽满枝头，很受姑娘们的喜爱，但不管它怎么攀伸，总不如椰树髙大。就像宅内辛劳的婆婆，只能当健壮公公的陪伴，年年月月在操劳。

　　腰弯背驼的母亲与步入成年的姐姐也像三角梅一样，年复一年的不停地忙碌着，犂田插秧，割稻脱谷，挑水种菜，饲鸡养鸭，煮饭做吃，伺候父亲，照料弟妹，事事亲为。年景不好时，有吃的父子先吃，母女先饿。1948年夏天，三角梅红花怒放，姑娘们都去采花玩耍，母女俩却在高高的竹水车上，拼命地蹬着大转轮，把池塘里的积水车灌进田里，累得汗流浃背，饿得肚叫肠鸣，因为久旱无雨，结果早稻还是歉收；立秋过后，台风夹着暴雨，又把农田给淹了，晚稻颗粒无收。姐姐被迫出嫁换回几斗谷子，帮家里度过这个灾年。出嫁那天，姐姐没有花红衣裳穿，姐妹们只好摘几朵鲜红的三角梅花，结在她的头发与衣襟上，陪送她到夫家去。

　　在夫家，姐姐与家婆照样种田做吃。解放后她与队里的妇女们闯去市区厕所掏粪肥田，还胆敢替代丈夫上街蹬三脚钉（三轮车）接客。三脚钉的三个轮子同三角梅的三片花瓣都是三角形，从力学上讲受力均衡稳定，不易变形走样，天生的三角梅能易生易长，人蹬三脚钉学会也就不难。妇女上街蹬三脚钉就见怪不怪了。

　　1956年我从武汉学成回来，同来的女友是北方人，看见女人都同母亲和姐姐一样，大手赤脚地干重活粗活，内内外外忙个不停。北方人一般是男主外，女主內，女人是不下地拉驴的，她困惑不解。我直白地吿诉她，海南俗话讲：“婆姩人是种田做吃的，公爹人是巡村吃茶的。”

　　不久她下放去水利工地劳动，在娘子军连装土推车筑坝，姑娘们在陡坡上驾车飞跑，像当年红色娘子军战士一样敢冲敢拼，她也开始推车练胆。1964年她参加农村“四清”运动，在妇女主任王大妈家同吃同住同劳动，春耕，秋收，冬种，样样农活都得干。山区田坑里的水蚂蟥多，爱虰上皮肉白嫩的她，用手去拔它就虰得更紧，她慌乱不知所措，大妈叫她别紧张，吐一口唾沫抹它就掉了，就这么简单。通过生产劳动的磨练，她逐渐变成了地道的海南女人。后来她不幸遭遇车祸，回家治疗期间，二楼邻居盆栽的三角梅，竟然有几条茎枝沿着防盗网攀伸到我家三楼阳台上来，枝头开满了鲜艳的红花，好像特地上来慰问与鼓励她，她的心情好极了，常常要我陪她到阳台来护梅赏花。她的喜爱使我想起了老家拥簇成团的三角梅，可惜祖宅整修时把它砍掉了，我只好买几盆三角梅来陪伴她。当她病重不能观花的时候，叫我播放红梅赞歌给她听，她说，三角梅的品格同寒梅一样高尚。在同病魔抗争多年之后，2005年3月1日，她隨母亲与姐姐之后离开了人世。

　　2013年1月，当我得知三角梅以髙票当选为海南省花的时候，引发了我怀旧的情结，往事历历在目，令人感慨万千。三角梅热情奔放，朴实厚道，坚韧不拔，顽强拼搏，乐于奉献的品格，不也是海南女人特有的品质吗？对三角梅的肯定与正名，也是对海南女人的点赞啊！今年春节在海口举办的首届海南国际旅游岛三角梅花展，看着展区内外琳琅满目、多姿多彩的三角梅，联想起历代海南女人繁衍不息，奋斗不止的感人事迹，更使人回味无穷，精神焕发，对美好的生活充满了更多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