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代，刘文韶（左）与娘子军连连长冯增敏（中）及其女儿庞学雅合影。

　　记者 许春媚

　　“高个子，大眼睛，留着短发，皮肤黝黑，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这是报告文学《红色娘子军》的作者刘文韶第一次见到冯增敏时留下的印象。

　　冯增敏，1931年成立的“中国工农红军第二独立师第三团女子特务连”第二任连长，在拔除文市炮楼、掩护领导机关向母瑞山撤退的战斗中，建立了卓越的功勋。作为战斗英雄，1960年冯增敏曾被毛泽东接见，并获赠一支全自动步枪。她，参与并见证了工农红军历史上唯一成建制的完整女兵战斗连队的诞生与谢幕，也是她，给了报告文学《红色娘子军》最初的素材，给了电影《红色娘子军》吴琼花的扮演者祝希娟很多灵感。

　　接过毛主席奖励的枪

　　在庞学雅的家中，一件白衫子被珍藏了56年，这是母亲冯增敏留给她唯一的遗物。这件白衫子，是1960年冯增敏赴北京参加全国民兵代表大会时领取的。也正是在这次大会上，冯增敏得到了毛主席的接见，并被主席亲手授予了一支苏式自动步枪、100发子弹和学习笔记簿3本。

　　1956年，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在全军开展建军30周年征文活动，当时22岁的海南军区政治部宣传干事刘文韶被指定完成这一工作。在整理资料的过程中，刘文韶发现了一句只有19个字的记载：“琼崖独立师下属有一个女兵连，全连120人。”写在一本油印的关于琼崖纵队作战史的小册子上。但当时他能找到的史料，就只有一句简短的历史记载，除了这个线索，其他什么文字材料都没有。时任海南军区副司令员的马白山很肯定地告诉他：“当时确有一个女兵连。”而后，刘文韶求助于当时的海南区党委，与摄影记者王学海一道，首先找到了乐会县委，找到了第一位采访对象，时任县妇联主任的冯增敏。健谈、记忆力又好的冯增敏，动情地向刘文韶讲起了女兵连许多往事。在对娘子军事迹的采访中，刘文韶先后多次采访了冯增敏，以至于后来在写作时，冯增敏的回忆贯穿其中。1957年，报告文学《红色娘子军》发表在了8月号的《解放军文艺》上。文章发表后引起热烈反响，多家刊物转载，并出版了单行本。从此，“红色娘子军”的称号正式流传开来。

　　由于报告文学的第一人称主人公“我”的原型是冯增敏，随着娘子军越来越广为人知，冯增敏的名气也越来越大。以至于1960年作为特邀代表参加全国民兵代表大会的路途中，冯增敏这位“明星”还被“粉丝”围观了。

　　当年，琼海共有4人赴京参加大会，时任琼海县朝阳公社副书记的何国雄就是其中之一。回忆起这一段往事，何国雄笑了，“在火车上，有人把我拉到一边，悄悄问我那个女同志是不是红色娘子军？”原来，冯增敏的照片早已刊登在各大画报，广为人知。“我说完‘是的’两个字后，整个车厢都轰动了，大家纷纷过来一睹娘子军的风采，并高呼，这里有个红色娘子军！”

　　“见到毛主席真是意外的惊喜，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何国雄至今还记得，突然被告知中央领导要在中南海怀仁堂接见他们时的兴奋劲，“当时参加合影的代表有几千人，领导们坐在前排中间，我们海南的代表团被安排在了主席的正后方。”为了表彰女子军在中国革命斗争中的功绩，毛泽东主席亲手授予了冯增敏1支苏式自动步枪、100发子弹和学习笔记簿3本。“热泪盈眶，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何国雄清楚地记得接过毛主席手中的枪时冯增敏的表现。

　　接过哥哥革命的枪

　　在接过毛主席的枪时，冯增敏是激动和兴奋的，而在此前接过哥哥冯增兴的枪时，冯增敏是悲愤而坚定的。

　　1914年，冯增敏出生于乐会县和均乡美党村的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兄妹一共8人，大哥冯增兴以下，还有7姐妹。冯增敏的哥哥和堂兄均是共产党员，受哥哥们的影响，冯增敏很早就参加了革命。琼海市阳江镇江南村，冯增敏的故居内，每一位到访的客人，都可以听到冯增敏的侄孙媳妇王英玉讲述的故事：冯增敏的哥哥冯增兴当时是共青团乐会县委书记，1928年革命低潮时被国民党杀害了。冯增兴牺牲前对冯增敏说，反动派杀了男的，还有女的；杀了我，还有你。当时冯增兴还嘱咐冯增敏，家里藏着两支枪，“后来战斗的时候，她就拿着哥哥留下的枪，向敌人开火。”

　　1931年4月，中共乐会县委发出了一张布告：“英雄的乐会县妇女们，拿起枪来，和男子并肩作战”。看到布告后，冯增敏便和村里的几个姐妹一起去报名了。经过一番筛选，1931年5月，冯增敏和100多名妇女一起成为了女子军特务连的战士。“我们穿上了统一制作的女子军军装，背上了盼望已久的真枪，看看打扮真像个红军战士。”刘文韶对冯增敏的采访记录了她当时的感受，“过了几天，我们干脆把长发剪得短短的，甚至有的还把耳环摘了下来，打扮得像个男子汉。”这一头干练的短发，伴随着冯增敏走过了之后的革命生涯，也定格在她留存的每一张黑白照片中。

　　伏击纱帽岭，火烧文市炮楼，拔除阳江等地据点，文魁岭保卫战，马鞍岭阻击战……从1931年加入女子军特务连，到1933年被捕入狱，冯增敏与女子军的战士们一起，历经了一场又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尤其是在掩护特委撤退的马鞍岭阻击战中，女子军特务连表现出的顽强令人侧目。

　　1932年秋，蒋介石派陈汉光警卫旅和空军的一个分队来“围剿”节节胜利的琼崖红军，对中共琼崖特委、琼崖苏维埃政府、琼崖独立师师部等机关所在地琼东四区发起了疯狂的进攻。

　　为了掩护特委和机关转移，驻独立师师部的女子军特务连和红一营奉命留下在马鞍岭阻击敌人。当晚，女子军特务连和红一营打退了敌人的一次次疯狂进攻。子弹快打完了，连长冯增敏就要求全连战士每人留下一颗子弹以备自杀之用，其余的集中起来交给被称为神枪手的大娥。尽管大娥弹无虚发，一枪打死一个敌人，但由于火力太弱，敌人还是冲上来了，冯增敏便和战士们一道举起石头向敌人砸去。危急关头，师长王文宇带人赶来救援，并命令已完成阻击任务的女子军特务连迅速撤出马鞍岭阵地，女子军特务连第二班继续留下掩护其他人撤退。全班10位战士顽强抗击，弹药没有了，她们就与蜂拥而来的敌人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最后全部壮烈牺牲。

　　马鞍岭阻击战是娘子军历史上最惨烈的一次战斗，数十位娘子军战士就此长眠在这片密林高山之中。

　　传承给后辈的“枪”

　　1932年年底，由于女子军一部分壮烈牺牲，一部分失散，连长、指导员等被捕入狱，女子军第一、第二连被迫先后解散。

　　队伍虽然解散了，但继续参加琼崖革命斗争的冯增敏仍然保持了红色娘子军的本色。琼海市委党史研究室原主任陈锦爱说，1933年冯增敏和其他几位女子军连的干部被捕入狱后，经受了各种磨难考验。1937年冬冯增敏出狱后继续参加革命活动，丈夫在战斗中牺牲后，她把女儿寄养在别人家，义无反顾地投入革命斗争，直至解放后才把女儿认领回来。冯增敏在后来的朝阳、博鳌人民公社副社长、琼海县妇联会主任等职位上，仍然继续艰苦工作、深入群众。

　　冯增敏对女儿庞学雅的管教也相当严厉，不让她有一丝一毫干部子女的优越感。有一次，冯增敏下乡时，一位老百姓上县城看望她，她不在家，那位老百姓就拿出亲人从南洋带回来的一块布料送给庞学雅。当时庞学雅收下来后，遭到冯增敏的严厉批评，并约法三章以后不准接受老百姓送来的任何东西。

　　1971年底，回乡劳动改造的冯增敏突发肠梗阻，由于家地处偏僻的阳江江南村，到公社卫生院得过一道河。当时天下大雨，河水猛涨，无人抬送，又找不到渡船。这位一生坚毅的娘子军连长，在撕心裂肺的剧痛中辞世了。

　　冯增敏虽然离去了，但她红色娘子军的精神却传承给了后辈。1990年，工作出色的庞学雅被任命为琼海县税务局副局长兼税务所所长。她和母亲冯增敏一样，对于自己始终严格要求。陈锦爱记得，1990年的时候，组织给庞学雅安排了三房两厅的套房，但她认为自己所里好多同志仍然住小房，自己不能搞特殊。直到1995年全所的同事均搬进套房后，庞学雅才搬进了80平方米的套房。

　　庞学雅说，阿妈永远活在我心里！活在每一个听过红色娘子军故事人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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