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时很难过,想回家,但又不甘愿回去”
并不是每一个保姆都愿意学些什么。孙世英把来家里工作的保姆归纳为3种:有些年轻人学习能力强,“我愿意培训她,也不耽误什么事”;有些中年人,可以学学营养知识和膳食搭配;还有些人对学习没兴趣,也就“从不勉强”。
她常说,自己是个“脾气不太好,要求比较高”的人。在她家里,门把手必须每天都消毒,回答问题不能用模棱两可的“可能,差不多”,只能说“是”或“不是”。因为当了几十年的医生,她的鼻子特别敏感。一次,保姆从身旁经过,她闻到一点异味,就立刻送对方去医院治疗妇科病。学习也并没能让所有人都过上满意的生活。2005年,只有20岁的小荷从甘肃老家的电脑学校中专毕业后来到北京。她找不到与自己专业有关的工作,只好想着“先到个人家过渡一下”。就这样,她在孙世英家做了两年多的保姆。
直到今天,她都不愿意提起自己的这段经历,在谈话中很少提到“保姆”两个字,有时干脆就用“这一行”来代替。小荷承认,自己“从上学的时候就对这一行有抵触”。仅有小学学历的堂妹也在做保姆,这或许是她抵触的原因之一。
一天,她走在街上,被塞了一张补习班的传单。看看里面的科目,她觉得“会计班”看着挺不错。回到家,孙奶奶也鼓励她的选择,还亲自送她去报名。她一边在奶奶家打工,一边在学校上课,坚持了一年多,又考了专业证书。接着,她就彻底离开“这一行”,在北京的一家公司里当上了会计。
在小荷看来,“奶奶是个典型的好人”。直到现在她仍每周都去看奶奶,帮她家里交电话费、开通网络,也向她倾诉自己心中的苦闷。她有时还会带着男朋友一起回去,却不说自己在这家里做过保姆,而是称呼老人的女儿为“干妈”。
她还是没有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她后来发现,自己其实不喜欢会计这份工作,每月工资3000多元,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里生活艰难。小荷拒绝与记者见面,在电话里,她的声音听上去仍旧充满迷茫:“这样就是安稳吗?我也不知道。我有时很难过,想回家,但又不甘愿回去。”
月嫂邦燕则算是在城里站稳了脚跟。她的收入可观,丈夫也在一家小区物业公司找到了比较稳定的保安工作。这个爱笑的女人如今对身份证上的名字“帮艳”并不怎么喜欢,在介绍自己时,她会郑重其事地说:“我的名字是安邦定国的邦,燕子的燕。”
看上去生活正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由于工作他们没法照顾孩子,女儿在小学三年级时就被送回了邦燕的老家,四川青川。
正如孙世英老人所了解的那样,在这座城市里,保姆与雇主之间的矛盾时刻存在。邦燕也未能例外。
去年,她曾被雇到一个三胞胎家庭。那3个婴儿“小极了”,刚出生时分别只有3斤、3斤和3斤半。“只有这么大一点。”邦燕伸出双手比了比。她照顾着三胞胎一点点长大,因为3个小男孩儿很少有同时睡着的时候,她只要稍稍打个盹就会被哭声惊醒。
那段时间,邦燕实在累坏了。满月那天3个孩子同时睡了两个小时。就是那短暂的两个小时,让邦燕感到“实在是太幸福了”。年轻的父母对她非常满意,甚至希望能雇她一整年。但三胞胎的奶奶却极厌恶这位月嫂。邦燕一直想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但凭猜测,原因大概是自己的喂养方法与老人常有不同。她先是被老太太撵走,然后又被那对年轻的夫妇接回家里。
一次,雇主给她放假回老家,她也不敢和女儿多待几天,匆匆赶回北京。可没想到,刚一回来她就彻底被那位奶奶撵了出来。年轻的父亲给邦燕发的短信里写着,他会让孩子长大后记住月嫂的恩情,但他“实在无力阻止家长疯狂的举动”。
这家人或许并不知道,就在那次邦燕与自己的女儿分别后,刚上五年级的小女孩哭了很久。她在发给妈妈的短信里写道:
“妈妈我不会让您操心了。我会好好学习的,等将来考上北京大学就可以和你在一起了。妈妈我不会常烦你的,但也要常联系哦!妈妈你有什么办法让我想你但不哭吗?妈妈如果我想你忍不住给你打电话烦你,请不要闲(嫌)我烦好吗?好了妈妈,再见。”
在邦燕的钱夹里,除了一家三口在老家的合影,还一直放着三胞胎的照片。她总觉得,就连对自己的孩子,她也没有“这么呵护、这么付出”。今年过年时,她趁老人不在家的时候,专门去看了一次已经长高长壮的三胞胎。
可这件事还是传到了三胞胎奶奶的耳朵里。她给邦燕打来电话,在夹杂着脏话的语句里只表达了一个意思:“我们家孩子不用你看。”
邦燕默默挂断了电话。
(编辑:童言)